“真是越有钱越甜蜜抠门，那么大的老板，第一次上门，空着手来的，他怎么好意思。”熊红旗媳妇李翠花边往炕上铺被子边道。
“人家哪空着手了？”熊红旗指着满炕乱爬的儿子铁蛋道：“不是给你儿子发糖了吗？还是大白兔，听说那糖老贵了。”
“再贵不还是一块糖，吃完就没了。”
李翠花停下手里的活计，拢了拢头发，道：“听我小姐妹说，南方好东西老多了，什么照相机、收音机、录音机。那边的衣服颜色又多，样式还贼好看。从南方过来的人，给人带礼物不是衣服就是鞋子。”
“你咋那么大脸捏？”
熊红旗往嘴里塞了块大白兔，边嚼边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人家凭啥给你送礼？还想要电器，就算人家给你买，你会使吗？”
“哇……”
狗儿子小铁蛋看见他爹偷吃他的糖，“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熊红旗：老子那叫偷吃？老子是光明正大吃好不好。
“哭，哭，哭什么哭？”熊红旗把铁蛋捞过来放在腿上，举起他的大巴掌在铁蛋屁股上“啪啪”就是两巴掌：“老子吃你块糖，怎么了？没有老子，你能捞着吃这么好的糖？给你爹哭丧呢？”
“瞧你能耐的，打儿子算什么本事。”李翠花赶紧把铁蛋抱在怀里哄，边哄边骂熊红旗道：“有本事你甜蜜也跟大窝囊出去挣大钱啊。”
“那我不是舍不得你们娘俩嘛。”熊红旗伸出禄山之爪，捏了李翠花翘臀一下，色眯眯道：“这么好的媳妇，我都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裤腰带上，出去干哈？出去见不着我媳妇，给我大肉吃都没滋味。”
“没出息。”李翠花嗔怒道，不过她那怒声，怎么听怎么像撒娇。
“那么有出息干哈。”熊红旗道：“卧虎屯的赵小三赵小四兄弟俩给人运货的大卡车押车，半道让人抢了。赵小三被人捅死，赵小四更惨，被人打断了不知道什么骨，成了瘫子，往后都站不起来了。”
“是挺惨的。”
李翠花把哄睡着的铁蛋放在炕上，盖好被子，道：“赵小三那媳妇也不是什么好玩楞，赵小三头七都没过，那娘们就又走了一家，三个女儿一个都没要，最小的那个还没断奶呢。”
“是啊。”
熊红旗坐在炕上，把李翠花拉进怀里，边上下其手边道：“赵小三爹娘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为了那点押车费，他们老赵家闹了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亏不亏得慌啊。”
“那点押车费？你甜蜜口气比你爹还大。”
李翠花白了熊红旗一眼：“听说跟着押一次车，一个人就能得好几十，这叫那一点？你甜蜜干一年才能攒多钱？当家的，你说老二跟大窝囊出去一趟，大窝囊能给他开多钱啊？”
“不知道，爹不让问。”熊红旗猴急地想亲李翠花，被李翠花躲推开了：“反正跟咱也没关系，爹说了不管老二出去挣多挣少，都让他自个拿着，不用往公中交。他就是挣个万元户，咱也只有看的份。”
“老三成了公家人，老二也跟人走南闯北见大世面，就你老大是个窝囊废。”李翠花点了点熊红旗的额头，道：“你说你有啥用？”
“有啥用？”
熊红旗把李翠花按在炕上，拉下她的秋裤就要提枪上马。
“别，把大队发的计生用品用上，要不然怀孕了就麻烦了。”
“用个屁。”熊红旗闷哼一声：“早甜蜜让你儿子当气球吹了。”
……
“老大算是废了。”
熊大海从外面回来，听到隔壁屋的动静，边脱狗皮袄边道。
“仨儿子，也不能个个都有出息不是。”熊婶接过熊大海的狗皮袄子，铺在炕上，熊大海得意躺在狗皮袄上睡，然后道：“老大那孩子多孝顺啊，有老大在家，你个老东西啥活都不用干，还不知足？”
“孝顺？孝顺有鸡扒用？爷们，还得有能耐。”熊大海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这回大窝囊让我帮他收了夺少参吗？”
“夺少？”
“一百三十二斤。”
熊大海声音更低了：“还是按九十一斤收的，一百三十二斤就是一万一千八百八，这可是一个万元户呐。”
“那他老板是挺有钱的。”熊婶啧啧道。
“老板？”
熊大海冷哼一声：“我觉得他老板没准就是他自个，这次多收的六十六斤，应该就是用他上次赚的钱买的。”
“不能吧？”熊婶不敢相信道：“大窝囊那孩子挺老实的，他哪来的那么多钱收参？那可是好几千呐。再说了，倒买倒卖就那么赚钱？跑一趟就对半赚？不对，这不是对半赚，是直接翻番了啊。”
“老实？”熊大海又冷哼一声：“谁家的老实孩子敢跑那么老远到南方做买卖？老二可是跟我说了，他们都快跑到海边了。说是他们去的地方，离咱们这来回一万多里地。是一万多里地，不是一千里地。”
“亲娘嘞。”熊婶惊呼：“一万多里地，那不到霉国了？”
“还到不了。”熊大海装了一锅子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边抽边说：“到霉国得有两万多里地，你忘了当年公社让咱准备多少天干粮，准备从老毛子的西伯利亚踩着冰桥经过加麻大打到霉国吗？”
烟袋锅：嘤嘤嘤，终于又有哥的戏份了。
“咱老二跟大窝囊跑那么老远，他给咱老二开夺钱？”熊婶问。
“这个数。”熊大海伸了三根手指。
“三十？”
熊婶也压低了嗓门道：“不少了，都赶上城里工人一月工资了。”
“哼，娘们家家的，眼皮子就是浅。”熊大海又哼了一声：“三十都不够他们车票钱，老二说大窝囊在外面吃一顿饭就花了好几十。”
“三……三百？”
熊婶一屁股墩在炕上：“十来天就挣三百？外面的钱那么好挣？”
“好挣？哼！钱甜蜜就没有好挣的。”
熊大海道：“那都是拿命挣的。老二说一路上，他见到被偷被抢的不知道有多少起，翻车翻船的更有的是。”
“那别再让老二出去了。”熊婶抓住熊大海的胳膊道：“人要是没了，挣那么多钱，有啥用啊？咱家又不缺吃不缺喝，钱够花就行。”
“不让老二出去？”熊大海第N次哼了一声：“见过血吃过肉的狗就变成狼了，你让它再吃屎看家，你觉得还栓得住它？”
……
“当家的。”
“叫我红星，人家大城市里两口子都是互相叫名字。”熊红星坐在炕上，边享受着媳妇陈腊梅“温馨妻子套餐”足浴项目，边说。
“俺……俺叫不出口。”陈腊梅搓着熊红星的脚背，道。
“往后你也不许再说‘俺’这个字，土拉吧唧的。就因为说俺俺的，我在外面没少被城里人笑话，咱们往后都学人城里人，说‘我’。”
“瞧把你能耐的，咋着，出去一趟，家里这看不上那看上，还记得自已姓啥不？城里这好那好，城里娘们更好，有本事你也找个城里小娘们啊。我保证不缠着你不放，咱俩去公社打离婚。”
陈腊梅外号“小刺梅”，虎劲一上来，把放在肩膀上的擦脚布往盆里一扔：“老娘不伺候你这个王八犊子了。”
“媳妇，媳妇。”
熊红星赶紧从炕上下来：“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连脚都顾不得擦，熊红星攻守易势，换他给陈腊梅洗脚。
“错哪了？”陈腊梅阴阳怪气道。
“我土，我是个土鳖，俺媳妇一点都不土。”熊红星忙自黑道。
“这还差不多。”陈腊梅伸出手道：“拿来吧。”
“拿？”熊红星装糊涂：“拿什么呀？”
“你甜蜜还能拿什么。”陈腊梅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了：“拿你甜蜜这趟出去挣的钱啊。别甜蜜跟老娘说没有，你甜蜜不会在外面养野女人了吧？你甜蜜要是敢，老娘把你剁吧剁吧喂大黄。”
“我哪敢呐。”熊红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给陈腊梅。
“就这么点儿？”
陈腊梅表示不满意：“这甜蜜叫出去挣大钱去了？出去一趟才挣了几十块钱，咱受那个罪干哈？不去了，消停在家待着得了。”
“十天就挣好几十，不少了。你男人我要是不去，有的是人抢着去。”熊红星给陈腊梅擦干脚，心说：“可不就是挣大钱嘛，出去一趟给我三百，大窝囊至少得挣三千，这往南方倒参也太甜蜜赚钱了。”
“要不你别去，让我弟替你去得了，反正他在家也没啥事。”
“那哪成啊……”
熊红星看陈腊梅又要发火，忙道：“我是说人家大窝囊用熟不用生，不是自已人，人家是不会用的，毕竟干的是大买卖不是？”
“让你弟那个废物点心去？想什么好事呢。”熊红星心说：“我还打算再跟大窝囊跑两趟，把路子跑顺了，我自已干呢。”
……
“真甜蜜冷。”
熊红卫端着56冲守在农信社“小金库”里，搓手，跺脚，大鼻涕泡子都冻出来了：“公家人也不好当呐。”
“这工作体面是体面，辛苦也是真辛苦，还甜蜜挺危险。要是真来了抢钱库的，老子指定躲得远远的，傻子才抄家伙跟人干呢。”
“我爹他老人家说的对，钱是国家的，命是自已的。为了那三十多块钱工资，至于跟人玩命嘛。谁乐意玩命谁玩，反正老子不玩。”
“老职工也甜蜜都不是东西，啥本事都不乐意教老子，老子还得给你们擦桌子倒茶水，还让老子替你们持械守库，老子该你们的啊？”
“哪天老子不高兴了，把你们全甜蜜给突突了。第一个突突的就是姓余的，不就是仗着你爹你娘是个小干部，要不然信贷员那么好的活哪轮得着你干？贷款是不好放，但放贷款有油水沾啊。”
“大窝囊也不是好东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还说什么给南方大老板干活，倒参的钱指定用的是信用社的贷款。哪天老子要是不高兴了，就拆穿你，谁让你甜蜜一份破工作就坑了老子一千四百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