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儿,我知道你想打听啥。”喝得满脸通红的大爷大着舌头说道:“只要你给我一张大团结,我就给你想要的情报。”
不差……小钱的熊老板一秒都不带犹豫地把一张嘎嘎新的大团结拍在了桌子上,但凡他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已的不尊重。
“我就喜欢你这痛快人。”大爷夸完熊横,然后冲厨房喊:“老刘,老刘,把你剪报本给老子拿出来,就是那本全是关于君子兰的。”
吩咐完老刘,大爷喝了口酒,接着对熊横道:“这老刘不愧是首都来的,没事就爱读个书看个报纸啥的,你说他一厨子,还想进步咋地?混了一辈子,连个食堂主任都没混上,就是个抡大勺的命。”
“你甜蜜喝酒都不忘埋汰老子。”
胖厨子拿着个剪报本从厨房出来了,直接把剪报本递给了熊横。
店里除了熊横他们一桌,没有别的客人,老刘一直在听他们唠嗑。
熊横让老刘一起来吃点喝点,可老刘作为一个领导厨子长期养成的职业素养,从来不上不该上的桌。
简单翻了翻剪报本,熊横发现里面的内容不是什么什么君子兰卖了多高的价钱,就是因为君子兰犯了什么案,也没啥特别有用的信息。
“老子花了十块大洋,你就给老子看个这?”熊横不满道。
“年轻人就是没有ZZ敏锐性。”
老王大爷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你接着往后翻,最后几页。”
“6月1日,《奇高的君子兰花价能维持多久》;6月7日,《再谈奇高的君子兰花价能维持多久》;6月13日,《不能靠挖国家墙脚来哄抬君子兰花价》,全是《吉省日报》的社论。”
“这三篇社论总结起来,就是喜都君子兰市场的繁荣是一种虚假的表象,皇帑大量流入君子兰市场起到了哄抬花价的作用,却给国家财政造成大量损失,给社会带来不稳定因素。”
“这个来头更大,6月10日,《最高日报》在二版刊发题为《君子兰为什么风靡喜都?》的评论,指出喜都君子兰市场的繁荣是挖国家财政的墙脚所致,喜都君子兰市场的交易是—种虚业。”
“小助理”司一乾夺过剪报本,念上面厨子老刘做的读报笔记。
“这些能代表什么?”熊横不解道。
“代表上面的风向又要变了,傻小子。”老王大爷道。
“不至于吧?”熊横道:“84年《最高日报》不是没发文批评君子兰的不正常交易,虽然批评的是钢都的,但对喜都的君子兰交易不照样啥影响没有,几篇文章能毁了一个产业?”
“太能了。”老王大爷压低了声音,道:“你再给我十块钱,我跟你说个还没上报纸的内部消息。”
“啥消息啊?”
虽然熊老板雀食不差小钱,但他也不想被人当傻子玩。
“先交钱。”老王大爷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小子放八百个心,老子保证你的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但愿如此。”熊横不情不愿地掏了钱。
老王大爷接过钱,揣进兜里,道:“我在我们那个市场主任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份红头文件,标题是《吉省ZF批转喜都ZF关于加强君子兰市场管理的补充规定》,你猜规定里都说了啥?”
“老子哪猜得到。”熊横可没兴趣玩“猜猜猜”游戏。
“文件里乱七八糟的废话挺多,我也记不住。”老王大爷把杯子里的酒清空,道:“不过我就记住几条,最重要一条是禁止机关、企业和事业单位用皇帑购买君子兰。还有就是……”老王大爷顿了一下。
熊横会意,冲胖厨子喊道:“把你们家最贵的酒再拿来一瓶。”
“好嘞。”
胖厨子很快拎着一瓶熊横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牌子的酒过来了。
“你个老刘。”老王大爷接过酒,不满道:“好不容易有吃大户的机会,台子、杂粮酒、老泸州、老古井给老子上啊。”
“你说的那些酒,我这都没有。”胖厨子道:“进都进不来,就算能进来,在我这小饭店吃饭的人也喝不起,进也是白进。”
“怪不得你只能抡一辈子大勺,你咋这么死心眼捏?”老王大爷打了个酒嗝,道:“店里没有你不会出去买?”
“买不着。”
胖厨子耿直道:“那些酒,尤其是台子,都是糖烟酒公司直接调拨到有关单位,给领导干部们喝的,老百姓拿着钱想买都买不着。除非你在供销社有关系或者运气好,刚好碰见供销社放货。”
“说你死心眼,你还跟老子犟。”老王大爷恨不得抡起酒瓶子给老伙计开窍:“买不到真的,你不会买假的吗?要是实在买不到,你就找咱厂里的干部要个空台子瓶,往里灌水。”
“台子酒瓶灌不进去水。”老刘道。
“你甜蜜要气死老子是不?”
老王大爷真把脚底下的酒瓶子给抄起来了:“拿空瓶子就拿空瓶子呗,反正又不喝,但是他得给你酒钱,你收到酒钱,咱俩分。”
“哦,下回的吧。”厨子老刘瓮声瓮气说了句,然后回厨房了。
“这种傻子,一辈子都甭想发财。”
老王大爷指着厨子老刘的背影,气呼呼道。
“大爷。”司一乾插嘴道:“你在厂里真是干车工的?车间里的工人师傅们不是都挺老实朴素的吗?没你这样一肚子花花肠子的。”
“他最早是干采购的,因为偷看女工洗澡,被厂里下放到车间。”
厨子老刘撩开厨房的玻璃丝帘子,揭老王大爷的底道。
“你甜蜜能不能别说话?”老王大爷把脚上的布鞋脱下来,狠狠朝厨子老刘砸去:“老子下次再带客人照顾你的生意,老子跟你姓。”
司一乾赶紧去把鞋子捡回来,让老王大爷穿上。
倒不是司一乾多尊老爱幼,主要是吧,老王大爷他汗脚。
“行了。”熊横又把两张大团结拍在桌子上:“这钱就当给你买台子喝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是说得好,还有奖励。”
“二十块钱可买不来台子。”老王大爷边把钱往兜里装,边嘟嘟囔囔道:“听说买台子还得要什么外汇券,侨汇券。”
“不要你还给我。”熊横作势欲夺。
“那不可能。”老王大爷赶紧捂住了口袋,道:“进了我老王兜里的钱,就甭想再出去。谁敢从我老王兜里拿钱,我跟谁玩命。”
“行了,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熊横无语道。
“那是必须的。”老王大爷拧开酒瓶盖,给自已倒了满满一玻璃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夹了口猪头肉吃,接着道:“文件里还说了,各级领导干部只准养殖观赏,不准出售君子兰。”
“在职职工和D员一律不得从事君子兰的倒买倒卖活动,违者开除公职和D籍。这都快甜蜜赶上计划生育了,有工作的就怕这个。”
“83年的文件里早就有这两条了,照样没啥用。”熊横道。
“一看你小子就没在机关或者国营厂里待过。”
老王大爷又夹了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然后用筷子指着熊横道:“各种各样的文件多了,但是执不执行,还不是上面说了算。从报纸上可以看出来风向又要变了,文件就得严格执行。”
“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干部和干部家属已经在低价抛售他们手里的君子兰了,你们知道他们的卖价有多低吗?”
“多低?”熊横还得给老王大爷捧哏。
“你们在市场里转,应该能发现市场里的君子兰普遍比以前的卖价少个零。”老王大爷又喝了口酒,道:“但是干部们更狠,他们的卖价直接少两个零,以前卖几千几万的君子兰,几十几百就出。”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们的本钱更低,甚至是无本。”
“这些消息,难道市场里面的人都不知道吗?”熊横问。
“小户知道不知道不好说,但大户肯定是知道的。”
老王大爷道:“有些大户已经开始清货了,但有些胆大的不但不出货,反而继续购进君子兰,尤其是那些好的品种。”
“为什么?”熊横不解道。
“他们觉得郑策就是一阵风,说刮过去就刮过去了,现在正是他们低价收货的好时机。等郑策再转暖,他们就能大赚一笔。”
“王超嘞,原来抄底狗啥年代都有啊,但是底在哪,谁知道?”
熊横也喝了一口酒,心里暗道。
喝完就后悔了,说好的要戒酒呢?
下次再戒!
“那根据您的判断呢?”熊横问老王大爷道。
“我就是一看门的,我哪有什么判断不判断的。”老王大爷难得谦虚道:“不过,我肯定是不敢再买兰花,手里有也赶紧往外出。”
说完,老王大爷往后一出溜,司一乾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他没事吧?”熊横吓得一激灵。
《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条第一款: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
共同饮酒中,如果其他共同饮酒人存在以下类似情节的,是需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的:一是明知对方不宜喝酒,比如对方身体不适宜饮酒或者存在某种饮酒会诱发的疾病,对对方进行劝酒等行为的;
二是强迫对方喝酒,如存在以威胁、要挟、灌酒、激将法等方式让对方喝酒的行为;三是在明知对方已经饮酒过多、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仍向对方劝酒的行为;
四是在共同饮酒的情况下,未将神志不清的醉酒者安全送回家中或送至医院等安全的地方的;五是酒后驾车未劝阻导致发生车祸等损害的。(又水文了,但愿对读者大大有用)
“没事,喝醉了。”司一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