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熊横他们又坐上来时的大卡车,往市里驶去,不过没有回出发的那个“旧货市场”,而是被拉到了一个仓库里。
师徒俩在仓库里一待就是七天,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十几个人。
在这一个星期时间里,根本不允许他们出仓库,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就连上厕所都是拉桶里然后由外面把着仓库的人给拎出去。
直到第八天下午,仓库门打开,熊横一行人才“刑满释放”。
“麻蛋,老子是被张小六子附体了吗,动不动就被软禁。人家小六子身边好歹还有个赵四,老子身边全甜蜜是刘能。”
重见天日的熊横刚出仓库,就被下午的阳光把眼睛刺得生疼,下意识捂住了双眼,心里忍不住逼逼赖赖道。
缓了好大一会儿,熊横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再看身边的师父,更完蛋,到现在都不敢睁眼。
坐过“牢”的可就没有砖车接的待遇了,熊横和李起明还有两个李起明在“旧货市场”的同事一起步行回单位,路还真不近,步行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要不是其中一个同事是本地的,他们非迷路不可。
到了“旧货市场”门口,铁将军把门。
一个同事上前,“哐哐”砸了几下大铁门。
“敲什么敲,今天不开门。”
大铁门上的小门被拉开,“保安”老周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众人,道:“是你们啊,老板给咱们放假了,什么时候上班不一定,你们回家等通知吧。”
应该不是第一次突然放假了,两个同事啥都没说,转身就走。
反正不上班照样也有工资可以拿,正好回家陪媳妇,一个星期没见了,某个地方还怪想的嘞……嗯,别问是什么地方,问就是心里想。
李起明转身也要带着熊横回他租的房子,被老周给叫住了。
“老李,你等一下。”
老周进了院,不大会儿拎着李起明的木工箱出来了。
“什么意思?我被开除了?”李起明问。
“师父这是喜提七天拘留加单位开除大礼包,惨得嘞。”站在一旁的熊横心里幸灾乐祸道,被无辜囚禁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
“进来说。”老周把李起明拉进了院里,等熊横也跟着进来,老周反手关上小门,道:“不是你被开除,是咱们都快被开除了。”
“什么意思?”李起明问。
“出事了。”老周压低声音道:“海警突然加强了巡逻,那天夜里,运老家具的货轮没敢出海,一等就是五天。第六天夜里货轮好不容易出海了,但是刚驶进公海没多远,就触礁沉没了。”
“货轮上拉着一百多件老家具,那可是几百万的货。偏偏那艘货轮还有咱们老板一股,要是赔钱的话,老板得赔人家上百万啊。咱们老板都快疯了,第一时间就把媳妇孩子送走,他自已想办法去了。”
“行了,反正老李你也不是咱们老板正式手下,拿着你的东西快走吧。不要回来了,有多远走多远,要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走?我为什么要走?”李起明不解道。
“别问了。”
老周把李起明的木工箱挂在李起明的肩膀上,然后把他推出了大院:“你要是信我,你就赶紧走。不信,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王超嘞!”熊横暗戳戳想到:“好歹也算是个揍死集团,怎么一点保密意识都没有,整得跟过家家似的?”
其实内贸海运和外贸海运,谁又能分得清呢。
把货从闽省的港口通过海运,运到粤省的港口,就是内贸,不需要办通关手续。但是你中途拐了个弯偷偷运到红空去了,这就是揍死。
听人劝吃饱饭的李起明一刻也没耽误,去招待所叫上方常,仨人连夜就离开鲤城,南下粤省了,还一口气跑出去几百里,到达水城。
手上有一技之长,李起明师徒俩走到哪都饿不着,不过他们这种没有固定经营场所的“游击队”唯一不爽的就是得插标卖首……抛头露面蹲在大街上“趴活儿”,经常是被人当货物一样挑来拣去。
这天师徒俩又在水城CBD——县城主干道上站……蹲街,看着同行们一个个被主家领走,李起明急得不行。
倒不是说李起明李大木工师傅手艺不如人,主要是吧,这边人的三大通用语言——白话、客家话和潮汕话,他们不会说也听不懂。
至于普通话,连机关单位的人说得都不多,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
“师傅,我觉得没有主家找咱们,肯定是因为来日这小子。”用小棍捅完蚂蚁窝,看着急得跟热锅上的工蚁似的李起明,熊横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都快把脑袋缩进裤裆里的方常已经在尽量缩小存在感了,面对熊老板的日常甩锅,只能心里暗暗吐槽。
站起身,起猛了,脑袋一阵眩晕,闭上眼缓了好一阵,熊横才又慢慢睁开眼睛,大声骂道:“来日,你个铎哥曰的,老子都甜蜜快摔倒了,你小子也不说扶老子一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板?”
“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甜蜜的算老几。”
方常不说话,心里默默唱从熊老板那听来的小调。
“师父。”熊横见方常不说话,更来气了:“绝壁是因为来日这王八犊子,所以才没有主家敢找咱们干活。人家主家请人干活,肯定都是要包饭的,一看来日这块头子,就是个能吃的。”
来……方常:“那我走?”
“好像他是你的人。”李起明捏着太阳穴,不耐烦道。
“撒楞给老子滚,思想有多远,你甜蜜就给老子滚多远。”熊横指着方常,道:“从老子视线里消失,立刻、马上、因米得特立。”
“收到。”
灵活的胖子方常同志,“嗖”得一下,不见了。
可是方常走了以后,俩人又蹲了老长时间,都给脚蹲麻了,还是无人问津,李起明看着方常道:“我怎么感觉是你的问题啊。”
“我的问题?”熊横不干了:“我能有什么问题?”
“咱们去主家干活,一干就是十天半个月,吃住都在主家。”李起明道:“你小子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人家家里有女儿和儿媳妇的,敢让你上人家家里干活才怪。”
“……”
熊横就面带微笑看着李起明,不说话。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李起明在熊横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师娘的情况不一样,是你师娘主动找的我。”
“主动和被动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把主家的姑娘搞了,还是个比你小十岁的小姑娘。”熊横贱笑了:“师娘看上你啥了?”
“你师娘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可能缺少父爱吧。”
“怪不得。”
熊横笑得更贱了:“师父,师娘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叫你爸爸啊?”
“我打你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李起明又要打熊横,熊横赶紧躲开,不躲是傻子。
常年干木匠活,李起明那手跟锤子似的,打人疼着呢。
“站那。”
靠着灵活的走位,熊横愣是让李起明一下都打不着,累得气喘吁吁的李起明双手扶着膝盖,道:“给老……老子打……打几下。”
“哎呀妈呀,我那可怜的师父啊。”
熊横拿出他在东北学的哭活:“我的师父哎,你咋年纪轻轻地就不行了捏,把最后几口气倒完,你就要驾鹤西游了喂,一路好走喂。”
“同志。”
这时候一个过路的大妈停下了脚步,道:“我们家属院有个无儿无女的老头刚刚过世,老人离世没有儿女哭两声,走得不安详。我瞧你哭得挺好的,你跟我回我们家属院,上老头灵前哭一场呗。”
“给多少钱啊?”熊横右手拇指食指相搓。
“哪有钱?他的后事都是邻居们凑钱帮他办的,你也去做做好人好事呗。”大妈一副为熊横着想的口吻:“这也是积阴德的事啊。”
“白瓢啊?”熊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
“你怎么说话呢!”大妈不乐意了:“助人为乐是咱们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我瞧你这个同志年龄也不大,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呢?”
“你觉悟高,那你去哭啊。”
什么都怕,就不怕道德绑架,主要是道德那东西吧,熊横有,但是不多:“别跟我说您老这么大年龄了,连哭都不会。”
“哭我自然是会的,可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为他哭?”
“您老这话说的,好像我跟他沾亲带故似的。”
熊横被气乐了:“你们一个家属院的老邻居都不干,凭啥让老子去给人当孝子贤孙啊?就凭老子长得帅吗?老子甜蜜欠你们的啊?”
“不干就不干,骂什么人呢。”大妈骂骂咧咧走了。
“哈哈。”李起明过来拍拍熊横的肩膀道:“不错啊,你小子走到哪都能捡到爹,挺好,挺好,往后你肯定不会缺父爱。”
熊·儿子·横:鲨人脸.JPG。
“信不信今晚我就给你做场哭活,免费的。”熊横咬牙切齿道。
“我是你师父,师父也是父,我死了你哭我是应该的。”
“同志,你们会打家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