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想谋一份好差事,要么有钱,要么有门路。他们若有这本事,也不必来占你的便宜。”
江晏舟声音不冷,但说得是事实,苏潋晴无法否认。她也算见证了苏瑞在京城的起步,无权无势的人想通门路,连后门贵府的奴才在他们面前都能当老爷。
她把一切想的简单了些,但思路是好的。
“那、那等我的铺子做起来,他们可以来运货抵债。”
“朝廷的粮库都用不了那么多人,你有多少货能常年供他们有稳定营生过日子?”江晏舟又泼了一瓢凉水。
苏潋晴脸上的兴致都淡了,“只要他们愿意努力,总能找到营生。”
“一年还是半载?只怕他们有钱给你的时候,你的铺子不是关门就是被苏瑞收了。又或者,不用干活儿还有饭吃,他们心安理得享受你的接济,哪日你不给了,还要倒打一耙说你为富不仁。”
苏潋晴气焰彻底灭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大人别打击我了。”
“怪我?”江晏舟难得见她认怂,似笑非笑,口吻甚至带着不为人知的一点宠溺。
苏潋晴低声下气道,“没有。”
看来好人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做的,可一想方才那些人看自己时殷切的目光,她又于心不忍。
总之,这个冬天不能辜负外头那些人。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勇敢开口,“大人可否借我些银钱囤货?”
明知不可行还义无反顾,她可真是···
江晏舟本该嘲讽的,可对上她清澈勇敢的双眼,郑重又问了一遍,“即便铺子倒闭也在所不惜?”
苏潋晴也想好了,“我管不了那么多,眼下能走多远算多远,能帮一人算一人。”
这话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说完,却听他轻笑一声,“不如这样。朝廷要修建皇陵,少不得需要人手,少则两年,多则三五年,让外头那些人去建皇陵,你手里的米,让朝廷来收。”
一举两得。
苏潋晴心头像被一把无名火烤着,眼里都攒动起了火苗,脸上扬起明媚的笑,
江晏舟看了她一眼,视线瞬间低垂,屈指叩了两下桌子,“你意下如何?”
要不是江晏舟活生生就在眼前,她都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明明一早就想好了,还做出一副勉为其难帮她的样子。
苏潋晴一时激动,抓着他袖子,“首辅大人宅心仁厚,您才是他们的活菩萨。”
江晏舟再次遇见她来,头一回见她笑,比阳光还更耀眼,晃得他心里也软。
活菩萨?整个大周只怕也就她一人这么觉得。
她细腻的手指碰到他手腕丝毫不觉,江晏舟却好似心里有蚂蚁爬过,又酥又痒,手腕微微抖了下,苏潋晴的手滑了下去。
她立时收敛情绪,以为自己冒犯了他,正欲道歉,他却已起身,“过两日便有司粮监的人去你铺子里,不必留库存。”
“好。”
“要用多少银子,抽空到锦云巷取。”
苏潋晴愣一下,她借钱的本意是囤粮,现在外头的人都有了着落,旧米还能卖给朝廷,便有了流动的银子,自不必再麻烦他。
见他要走,苏潋晴急忙道,“大人,不···”
江晏舟深邃的眸光锁定在她脸上,眉尖微微一挑,“不是你刚刚要借吗?”
怎么听这口吻···她要是不借,他还不高兴?
苏潋晴一闪神,点了点头,“谢大人。”
这是真心的。
江晏舟回头的瞬间,唇角似乎勾着一点弧度,“嗯,陛下今日赏了狐裘,过两日让人改改给你送去。”
皇帝赏赐的东西,她何德何能。
江晏舟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紧接着淡淡道,“本官不喜欢红色。”
苏潋晴回忆他的私服不是藏青就是墨蓝,连中衣都是淡紫色的,难怪。
粥锅见底的时候天色已晚,苏潋晴交代了周叔几句才回苏府。
如今倒也不必晨昏给赵氏问安,只是少不得要经过前院,苏景云脸上的红印才消,见着她就恨。
“哼,有本事别回来,整日在外头抛头露面,这么晚回来,谁知道有没有带什么脏东西。”
苏景云身边的丫头迫不及待劝她,看苏潋晴的眼神就像看魔鬼似的又惊又怕。
苏潋晴累了一日,懒得理她,径直要回棠园。
苏景云大步过来拦住人,“米粮铺没有我爹,早就散了!你拿着我爹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东西跑到外头救济穷人,你是不是有病!”
“府里马上要发月银了,你把粮食都喂了那些人,我们怎么办!”
苏潋晴眼皮都没抬,“那是我娘的铺子,你们拿着它赚了多少钱自己心里没数?舅舅不是生意做的那么大,怎么连府里的开支都指望我娘的铺子?”
“你!”苏景云语塞。
“既指望我的铺子,你还这个态度?苏景云,有病就是看病,没事别找我不痛快。”
苏潋晴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把人推开,拂袖而去。
“混账东西!你等着!”
苏景云气得肺都炸了,回头见丫头婆子没一个帮自己的,索性又骂了一顿。
棠园。
苏潋晴一回来就被告知,苏景昭来过,在她屋里待了好一会儿才走。
苏潋晴回房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百宝阁上的几个面人儿位置变了,她神色微凝。那是苏景昭每年生辰送给她的小玩意儿。
只因她爱听话本里的故事,她来苏府八年,一共八个小面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