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晴吃饭规矩,从头到尾没发出有点儿声响,本以为吃不到心里,没曾想这几道江南菜做的十分地道,恍然让她想起母亲的手艺,心下一阵酸涩。
“好吃?”江晏舟开口,“还要吗?”
她这才发现对方几乎没怎么动筷,不是他说饿的吗?
苏潋晴低着头,“不用了。”
打死她都想不到大婚当日居然坐在江首辅家里吃了顿饱饭。
江晏舟不知何时让人送来药酒,这会儿用干净帕子沾上,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手伸过来。”
苏潋晴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背有一条细细的红痕。
什么时候伤的?
江晏舟直接抓过她腕子,先用药酒清洁伤口周围,细碎的疼钻进血肉。
他的手很热,身上的沉水香也被暖意熏得更浓郁。
这样近的距离···就算是苏景昭都没给她包扎过伤口。八年来,苏景昭就是掉了根头发她都能发现,都会心疼好久,而她就是烧红了脸,苏景昭也不会发现。
从前爱极了他,把余生希冀全托付在一人身上,吃的苦都觉甜。
一朝清醒,只恨自己瞎了眼。
她思绪一乱,缩了缩手,“没事的,不、用。”
然而江晏舟非但没松手,沾着药酒的帕子重重摁在伤口,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来贿赂本官却事事悖逆本官。”
“真不怕本官先杀了那姓苏的以儆效尤。”
江晏舟冷峻的面容覆了层寒霜,“本官最喜欢听囚犯一整夜一整夜的叫,越是骨头硬的,本官越喜欢耐着性子把一百零八道刑具都用上一遍,活剥人皮,开水灌喉,拔指甲···一样一样来。”
江晏舟看她脸色发白,压了压火气,侧脸在光晕下漫出淡淡霜色。
冰渣子似的几句话瞬间又让苏潋晴拧紧眉心,却道,“大人若真拿他开刀,感激不尽。”
她脸色薄凉,口吻决绝,不似作假。
“今夜我由着大人摆布,但我只求不论苏景昭和舞弊有没有关系,您都别放他出来!”
*
苏瑞见苏潋晴坐着江府的轿子回来,身上披着的男人外衫无论衣料还是花纹都是上上品。
他以为事情成了,开口就问,“景昭什么时候能回家?”
苏潋晴眼皮都没抬,“不知道。”
苏瑞皱眉,“首辅大人没说?”
“没有。”
“你连个准信都没得着,回来干什么!”苏瑞一整日悬着心,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你知不知道,为了送你去锦云巷,我花了多少银子给中间人!”
“你现在跟我说不知道?”
苏潋晴看他气急败坏,破碎的心如又灌了冷风,四肢百骸都冷得发抖。
她杏眼全是寒冰,“要不舅舅亲自去一趟,看能不能讨首辅大人欢心。”
“你···”苏瑞一怔,没想到一向听话懂事的苏潋晴居然会反嘴?
还有她看过来的目光有很陌生,她又道,“舅舅害怕什么?天子脚下,首辅大人亲自查案,怎么会有错漏。”
“您急成这样,反倒让人怀疑了。”
“胡说八道!”苏瑞一噎。
回到房间,丫鬟清洛知她难过,趁她沐浴的功夫,叫人进来把大婚的东西都撤了。
事实上苏潋晴早想明白了,难过悲戚有什么用,该流泪的绝不是她!
她之所以泡了很久,是因为想不通江首辅这人。
他性子阴晴不定,前一秒压着她剥衣裳,后一秒却为她处理伤口,不但没罚她不敬,更是亲自给她披了衣裳让人护送回来。
他还说,“往后有难处来私宅找本官。”
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没有碰她,还答应了她的请求,且没提怎么报答。
算了,她现在这情况,哪还有心思琢磨首辅大人的用意。
再坏,也不会比苏家人更坏。
清洛迟迟不见她出来,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找了伤药,您手上的伤虽不严重,可不上药会留疤的。”
苏潋晴看了眼伤口周围干涸的药渍,仿佛又闻到淡淡的沉水香,心思莫名乱了。
她皱了皱眉,撩起水花冲掉江晏舟留下的痕迹,“知道了。”
清洛为她擦干头发,苏潋晴吩咐道,“母亲留给我的东西,陵川的铺子和田产都变卖了,京城七间铺子,这么多年都是舅舅在打理,你明日把账本收回来。再看看铺子里母亲的人还有多少?”
“小姐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不怪清洛疑惑,这么多年,苏家虽按月给苏潋晴交代生意情况,也没短缺过银子,可也仅仅是够用,多的没有。
清洛以前怀疑过,苏潋晴也未必不明白,只是身在屋檐下,又都是一家人。何况嫁给苏景昭后,这些东西早晚也是苏家的,便没计较。
苏潋晴双手捏拳,“从前是我有眼无珠,豺狼当宝。往后,他们休想再碰半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