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晴当时执意要杀苏瑞，清洛拦不住，平安只能先带她来锦云巷。
烧红的杀意退却，悲伤和难过露出来，浓烈到她没办法收拾。
江晏舟身上的沉水香比平日淡，宽大的身躯挡住了外头带进来的风，让苏潋晴眉目有了回暖迹象。
“大人，我···”
她刚要起身，江晏舟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落在肩上，不轻不重压了压，“里里外外都是给本官行礼的，你就不必了。”
苏潋晴顿了一下，又听他解释，“既不谈政事，也不论尊卑，本官是回家歇息，不是回家给你当大人的。”
约莫今日哭多了，心还是湿的，闻言，她心情松了松，眼眶有点酸涩。
长宁端了桂花糕和蜜饯进来，问他们午膳想吃什么。
江晏舟看她，苏潋晴今日没什么胃口，“都可以。”
江晏舟好像认真想了片刻，“陛下赏了螃蟹，让厨子做一桌螃蟹宴，再配点黄酒。”
长宁眨了眨眼，苏小姐这么难过，主子还有心情吃螃蟹宴？
清洛在外头却是喜上眉梢，小姐喜欢螃蟹！小时候年年缠着夫人做螃蟹宴，夫人打趣，只要这世上还有一只螃蟹，她的女儿就是遇到再难过的坎也能迈过去。
江晏舟吩咐完，好像才想起问询苏潋晴意见，“可以吗？”
苏潋晴如同蒙了烟雨的眸子一点点明亮起来，心也热了，“大人也喜欢螃蟹？”
若是平日，他一定不会承认。因为习惯掩藏自己，才不会轻易被别人拿捏。
不过今儿破例了，“嗯。不过很多年没人陪本官好好吃一次了。”
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劝，丢下堆成山的公务，用大把时间和苏潋晴细细吃了顿螃蟹。
他不怎么会拆蟹，苏潋晴也不拆穿，动作缓慢详细，蟹腿肉怎么挑，蟹黄怎么取，只需做一遍，江晏舟就学会了，一脸沉静的样子好像原本就会。
黄酒入喉，浑身暖洋洋泛懒。
好像时间都变慢了，自然苏瑞带来的痛苦也慢慢消化了些。
江晏舟看得有一瞬间失神，光晕趁机侵袭了他清冷的眸子，照出深沉眸底难以察觉的一点情愫。
直至侍卫送来信报，他瞬间清醒。
苏潋晴也回过神，“好像···我又耽误大人时间了。”
江晏舟摇头，“整日处理朝务也很烦。”
苏潋晴下意识抿唇。
他看了信，直言，“赵氏家族曾去过西域，幽冥之毒是她的。”
苏潋晴微微一愣，他什么时候让人查的？
“八年前，苏瑞不是自己一人去陵川找你们的，同他一起去的还有三人，身份有待查证。”
“你再仔细想想，苏瑞当年找到你们可有什么怪异举动。”
苏潋晴那时才八岁，只对母亲的死记忆犹新，其他事很模糊。
见她蹙眉，神色悲痛，江晏舟又道，“不急。舞弊案不是小事，苏景昭虽是漏网之鱼，但足以让苏瑞多年努力付之东流。他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解决。”
“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苏瑞只是个商贾，本官要他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你···”
苏潋晴羽睫轻颤，“死是最简单的方式，我要让他在乎的，想要的，统统消失，我要把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奉还。”
她就像一把锋利的刀，还没开刃先生寒气。
江晏舟见她这般，眉心非但没松，眸色反而更沉，“赵氏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你躲得过这次，下次呢？”
这个问题，苏潋晴自然也想到了，而且已想好对策。
“躲？我不躲。”
*
苏潋晴来锦云巷的事只有平安和清洛知道，但她出门的时候，苏府管家和几个婆子都看见了。
她让清洛和铺子里的周叔打好招呼，午后趁着街上人少，从江晏舟那里出来直接进了铺子后门。
没过多久，周叔小跑出来满街找大夫，急得鞋子跑掉了。
“救命！我们东家好端端的吐血了！”
“大夫！快请大夫！”
长街午后的懒散被周叔撕破，好些人过来看热闹，见苏潋晴身前一大滩血，脸色苍白，纷纷吓得捂唇。
大夫见着血迹也蒙了，还是周叔催促才急忙上前诊脉。
“东家来得时候还好好的，说了两句话就呼吸急促，怎么就···”周叔心慌意乱，四肢忍不住发抖。
大夫冷静片刻，“敢问苏小姐可是吃了什么？”
清洛哭得鼻尖通红，抽噎道，“小姐出门前被二小姐缠着喝请罪茶，说是不喝就跪着不走，小姐没办法喝了两口才出门。”
苏家二小姐的请罪茶？
“这···”大夫不敢往下说，只能再问，“除此之外，没吃别的什么？”
周叔指着桌上两盘分毫未动的点心，“东家碰都没碰我这儿的东西！”
清洛抓着大夫袖子，“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大夫瞅了眼外头，思忖片刻，“看着吓人，但发现的及时，性命无碍。老朽先开方子给苏小姐稳住情况再说。”
清洛没想到这大夫年纪虽大，却一点不糊涂，口风真紧。
他必是害怕言多惹祸，引起苏家矛盾，苏瑞不好惹，苏景昭到底也有官职在身。
可话不说明白，小姐这罪不就白受了？
清洛正打算戳破窗户纸，周叔先反应过来了，惊道，“东家可是吃了有毒的东西？”
大夫握笔的手一颤，没给回应。
清洛也故作震惊，和周叔一块儿过去缠着大夫问，“真的？”
“谁给我家小姐下毒？”
“我们东家前些日子才救济穷苦百姓，是谁看不下去了，光天化日就敢做这样的狠事？”
外头议论纷纷，大夫眉头紧锁，直接搁笔，“老朽年纪大了，兴许弄错了。不如你们请别的大夫再看看吧。”
清洛和周叔一愣，下一秒赶紧留人。
可这大夫也是个固执的，黑着脸背起药箱就走。
看热闹的人也不敢拦，自动让开一条路。
清洛急得团团转，“先救救小姐！”
大夫怒气冲冲撞到一把冷硬的剑鞘，下一秒就听到一道声音，“前头是死路，还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