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舟在暖心阁外听见嘉阳公主哭诉。
廖公公掩着唇,“死的是采菊姑娘,刚从您那儿回来没两日,昨儿夜里吞金自尽了。”
自尽?还是吞金?
长宁低语,“苏小姐离府的消息果然是采菊泄漏的。之前她擅自去后院伺候大人挨了罚,苏小姐也没替她求情,这是怀恨在心。”
江晏舟眯了眯眼,问廖公公,“她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金子,能窒息的金子最小也得有个三四两。”
“在宫里能攒这么多金子,倒是少见。”
廖公公从他话里捕捉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按说死了个宫女,嘉阳公主不该闹到皇帝面前,可她非说采菊不是自杀,皇帝被她哭得心烦,让锦衣卫去查了。
嘉阳公主红着眼出来,见到江晏舟,眼泪又涌出来,“采菊跟随本公主多年,她绝不会自杀!”
“大人,采菊在你身边那几日,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她似是情急,不顾旁人眼光抓着江晏舟袖子,好像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似的。
江晏舟慢慢从她手里抽回袖子,一双眼清明而冷静地盯着嘉阳公主,只要她神色中有半点不妥,绝逃不过他的审视。
嘉阳公主低头抹泪,“抱歉,本公主心急,不是有意冒犯大人的。”
江晏舟淡淡道,“下官未曾让她们近身伺候,且私宅侍卫居多,不便与她们亲近。公主想了解的,恐怕下官无法给予答复。”
嘉阳公主抿唇,“粉蝶说采菊似乎惹了大人不高兴。”
“没有。”
江晏舟果断的回答倒让她没法继续问,只重复道,“采菊不会自尽的。”
“公主节哀,锦衣卫一定会查明真相。”
真相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嘉阳公主神色微敛,旋即又捂住了唇,肩膀止不住颤抖。
暖心阁。
皇帝斜窝在软榻上,小太监跪在榻边给他捶腿,身子绷得紧,江晏舟便知皇帝心情不佳。
“微臣给陛下请安。”江晏舟掀袍下跪。
和往日不同,皇帝没有免礼,揉了揉眉心,“嘉阳送给你的两个宫女被你辇回来,昨儿就死了一个,哭得朕心烦。”
江晏舟道,“微臣不喜欢女子近身,陛下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何自尽,微臣不知。”
皇帝冷哼,“朕就是知道才更好奇,爱卿争风吃醋,还闹得人尽皆知?”
“微臣没有。”江晏舟脊背挺得直,声音又冷又闷。
皇帝把折子摔到他面前,“御史台的人还在耳房等朕答复,他们说你不知检点,败坏朝廷和朕的名声。”
“那么多贵女你不喜欢,非要抢人家的新婚妻子,朕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爱好!”
皇帝神色不虞,言辞犀利,可口吻并没多生气,更像是说给外头的人听。
江晏舟闷闷道,“微臣该死,蒙陛下恩荣,荣耀加披,却不思正念己身,有愧陛下厚爱,令陛下蒙羞了。”
皇帝眉头一挑,愣了半刻才道,“你、你···这是非要和那有夫之妇厮混了?”
皇帝压着声儿,突然坐直身子,踹开捏脚的小太监,“滚!”
江晏舟道,“她今日与苏景昭和离了。”
皇帝眼角一抽,“朕知道!你把苏景昭踩到吐血,逼人家签的。”
“反正不是有夫之妇了。”江晏舟还有理了。
皇帝一哽,气急反笑,随手把扶枕砸过去,“你个混账。”
江晏舟没躲,生生挨了这一下,官帽歪了,鬓发散下来,狼狈中越发显得倔强,“陛下砸早了。微臣还为她徇私了。”
皇帝嘴角压不下去,“先是当众为她撑腰,李户这辈子恐怕都要把牢底坐穿,还有前些日子苏景昭妹妹的事朕也听说了。”
“哦对,还有朝廷收购她米粮的事。”
江晏舟沉着脸,“那是之前。”
皇帝眼里竟带出几分期待。
江晏舟把打算将封老板玉矿给苏潋滟晴事和盘托出,而皇帝并没露出惊讶,似乎一早就知道了。
见他说出来,眉心反倒舒展,故意一拍案几,“江晏舟!玉矿是大周的,你竟为她徇私到不惜惹怒朕?”
那矿不大,封老板没打通中原的商路,挣不了多少银子。但若是江晏舟插手就不一样了。
江晏舟又磕了一头,“请陛下责罚。”
这是顶着圣怒也要护着苏潋晴!
御史台的人得意洋洋等着看江首辅惨状,没想到陛下气成那样竟然只是罚他一年俸禄!
御史不解,“陛下,首辅大人当众争风吃醋,殴打下属官员···”
皇帝一个砚台砸下去,冷道,“闭嘴!光彩吗?是不是非得全天下都知道你们才满意!”
御史抿唇。
“那女人已和离,况且苏景昭当众侮辱江卿,打他两下也不为过,又没怎样!此事不必再提!”
江晏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皇帝,或者说更清楚如何维持自己和皇帝之间微妙的关系。
眼下时局太平,国力昌盛,他需要有些软肋和把柄在皇帝手里,皇帝才更安心。
毕竟江晏舟喜欢臣妻总比喜欢皇权要好吧。
*
江晏舟回到私宅,天色已晚。
翌日一早,长宁伺候他更衣上朝,一出门就见清洛等在风里,鼻子都冻得通红,手里捧着个浅蓝色香包。
“小姐见大人喜欢金丝菊,昨儿连夜做个金丝菊的香囊,不知大人喜不喜欢。”
江晏舟眼皮一跳,给他的?还是连夜做的?
长宁激动不已,就等主子发话接过来,可江晏舟面无表情,眼看清洛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若大人不喜欢···”
江晏舟越过长宁,亲自从清洛手里接过,“往后不要熬夜。”
转过身,嘴角慢慢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