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富春楼的客人,银子多还不够,得有足够高的家世才能顶上年年只卖半个月的蟹黄饺。
不但需要提前五日预定,而且家里官位在五品之下的都得往后排,可见门槛之高。
苏景昭这几日巴结着周尚书的公子,想要官复原职。人家本来没请他,但他得了消息,带着一壶绍兴黄酒堵在富春楼,周公子这才请他进来。
然而却被安排独自一桌,蟹黄饺子没有,上来的全是绿油油的青菜!
他忍了,蒙了半壶酒不吭气。
周公子等人见状,又嘲讽他送自己的女人贿赂首辅大人,结果热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苏景昭酒意上头,到底没忍住,摔了杯子就骂。
你说他没醉,他发酒疯。
你说他醉了,他还知道只骂苏潋晴,不敢骂那些说闲话的公子哥儿,而踩到他吐血的江晏舟也不敢骂。
“要不是苏家,她早就饿死在那穷乡僻壤了!八年来,巴结我父母,整日整夜的等我回家,又是做衣裳,又是半夜给我熬粥,是她想攀上我苏家的门楣!”
“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苏府的,我对她一心一意,更是洁身自好!即便知道她委身于人,也从未想过休弃她!”
“可那贱人爬了别人的床,如今得了好,就想一脚把我们踹开!”
不止楼里的人听得真,苏潋晴也没漏下半个字,纵然知道他们卑鄙,可每个字还是像刀子一样往她心上割。
洁身自好这个词等于是骂她肮脏。
江晏舟拳头捏得咯咯响,苏潋晴警觉之下紧紧抓住他手腕,生怕他又和苏景昭起冲突。
“大人,我们今日就别、吃蟹饺了。我也累了,先回去好不好?”
江晏舟眼里燃着两簇火,对上她清冷好看的眸光,顿时没了脾气,“怕本官动手?”
苏潋晴道,“不值当为了他。”
江晏舟眉间隐着一股怒意,扫了眼苏景昭手里的酒壶,眸光一狠,叫来长宁吩咐了几句。
然后拉着她,“从侧门进。”
“不吃,太可惜。”
苏潋晴心想,大人难得有心情出来,苏景昭已经煞了风景,自己若执意回去,更让他扫兴。
“好。”
岂料刚一转身,一个黑影窜过来被侍卫拦下,然后扑通一跪,“少夫人,求求您千万不要生少爷的气。”
“他是真的喜欢您!”
“这段时间他夜里时常因为胃痛而睡不着,迷迷糊糊还叫您的名字。”
“媚娘?”苏潋晴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没想到她会找过来。
而她这一闹,里头的人都发现了江晏舟和她,想悄不作声从侧门进也不可能了。
媚娘抽噎着,脸上却不见泪花,“少夫人,您回来吧。”
“奴婢给您磕头了。”
江晏舟鉴于上次的事情,即便媚娘孤身一人,他还是下意识用半个身子挡着苏潋晴,又故意问,“苏景昭的丫头?”
苏潋晴有些头疼,“从前是,但不知何时成了苏景昭的通房,大婚那日也一并抬为妾室了。”
江晏舟故作恍然,打量了媚娘两眼,“看来苏景昭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深情,在一个屋檐下跟你藏通房玩儿。”
苏潋晴道,“他不准备告诉我的,是媚娘闹着要自杀才被给了个名分。”
江晏舟嘲讽,“通房也能叫名分?”
苏潋晴没说话。
不远处,媚娘听着两人的话,窘迫至极,却又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只用帕子掩面抽噎,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此时,富春楼门前已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
苏景昭跌跌撞撞出来,先瞧见被江晏舟护着的苏潋晴,两人挨得紧,江晏舟跟她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弯腰,常居高位的冰冷也会在她面前收敛起来。
苏景昭眼睛都红了,正要开口,媚娘带着哭腔,“少爷!您别再惹少夫人生气了。”
到嘴边的话一哽,他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媚娘?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不是让你在家照顾我娘。”
媚娘哭得更厉害了,“少爷,您求求少夫人开恩放了二小姐吧!二小姐昏迷不醒,夫人急得去衙门自首,说是她让张妈下毒,求他们赶紧放了二小姐。”
苏景昭喝得胃痛头也痛,视线恍恍惚惚,听进耳朵的声音也忽远忽近,无奈用掌心拍了拍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清醒点。
“你说什么?”
“夫人去自首了,让奴婢找您回家好好、过日子。”
媚娘泣不成声,还真的有了眼泪。
苏景昭感觉脑袋哄地一声炸开,旁人的议论也听不清,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胡说八道!我娘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
他红着眼看向苏潋晴,嘶吼道,“你满意了吗?我全家都生不如死,你还想怎么样!”
苏潋晴无动于衷,手指深深陷进掌心,用只有江晏舟能听见的声音轻飘飘道,“想让你们为我母亲偿命。”
江晏舟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冷到发颤的双手。
媚娘生怕他惹怒首辅大人,噙着泪又道,“少爷,夫人不准您以后对少夫人不尊敬,他要您好好生活。”
“住口!”苏景昭这些日子缝缝补补的心房又一次摇摇欲坠,“我娘最在意苏府,我娘要看着我升迁,看着妹妹嫁个好人家,她绝不可能···”
媚娘抽噎着打断他,“奴婢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