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江晏舟又来了兴致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儿,还提醒哪几个位置需要多安排人手,苏潋晴都一一记好,随后吩咐人完善。
她的屋子在东面,院里都是移植过来的金丝黄菊,灯笼一照,亮堂堂的热闹。
里头和她小时在陵川家里的布置一样,江晏舟本不该轻易进女子闺房,可他丝毫没有止步的打算。
院子新来的小姑娘不认得首辅大人,作势就拦。
江晏舟眼角勾着些慵懒笑意问苏潋晴,“本官不能进?”
“本官”两个字让那小侍女脸色一变,猛得想到外头关于苏小姐和首辅大人的流言。再瞧这位爷通身的气派,她膝盖一软,险些跪下。
苏潋晴轻笑,“自是能的。小侍女不认得大人。”
她亲自带江晏舟进了屋,淡淡的木质香沁人心脾,与他身上的沉水香一点不冲突,反而都是能让人沉静下来的味道。
“大人,请用茶。”
苏潋晴沏了热茶,见他站在窗前,食指和中指摩挲着绿梅,“到了冬日,用雪水煮茶,就着绿梅的清香,最是叫人难忘。”
她心口咚地一下被什么敲中,沉睡的记忆毫无预兆来袭,好像突然回到小时候,曾也有少年摸着还没开的绿梅这样跟她说话。
时间太久了,久到她模糊了画面,可每每想起来就心软的一塌糊涂,鼻子也酸。
江晏舟一回头,见她用帕子抹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热气熏到眼睛了。”
“过来,本官瞧瞧。”
他话是这么说,人却先一步走过来,大手捉住她揉眼睛的右手腕,“哪里疼?”
他弯着腰,睫毛都快要扫上苏潋晴鼻梁了,害她立刻屏着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他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只是专注检查眼睛,靠得越来越近。
温热的气息洒下来,苏潋晴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彼此间的相处,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仓皇退开些距离,急促呼吸了两下,“没、没事了。”
比起她的敏感,始作俑者江晏舟好像很迟钝,面无表情道,“哦。”
外头传来清洛低训小侍女的声音。
江晏舟饮了口茶,“锦云巷的侍卫都认得苏小姐,你进哪间屋子都不会阻拦。本官到了苏小姐的地方倒是被拦了。”
“侍女不懂事。”
“说到底,还是不认得本官,不如明日把人都叫过来认认本官。”
苏潋晴眼睫一动,明日还来?
第二日,果然江晏舟下了早朝就直奔她这里,还带了新的月影纱。
“布置还可以,就是用的东西次了些。”
“你乔迁新居,本官也没送什么东西,这点心意,想来你不会拒绝。”
他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光线从身后渡过来,平日的冷意竟丝毫不见,以至宅子里的下人都不敢相信首辅大人居然这么温和。
不止如此,连做陵川菜的厨子都带过来了。
“他的月银还算在私宅账上。”
“这怎么合适。”苏潋晴说什么也不能再占他的便宜。
江晏舟叹了口气,“私宅平日没什么人,本官一人吃饭也不做那么多菜式。养着厨子也是偷懒,到你这儿正好。”
苏潋晴还想拒绝,可一想上次吃螃蟹,他说很多年没人陪他好好吃顿饭。
心里一软,“大人若是不忙,就来我这儿用饭。”
话一出口就觉不妥,可江晏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当即应承,“好!”
于是,江首辅十日就有六日在苏宅用饭,苏潋晴白日忙铺子里的事,回来还要伺候首辅大人,有两次忙得忘了时间,首辅大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来给她送饭。
从那以后,苏潋晴再忙,事情再大,也不敢耽误用饭时间。
*
九月末,朝上忽然又提起之前的舞弊案,原是当初定罪的大学士临死前又翻供了。
这一闹,江晏舟又忙起来,一连多日没过来用饭。
这日,苏潋晴正准备关门,常云川来了。
“苏小姐,我来取衣裳。”
他翻身下马,见着苏潋晴的瞬间眉眼含笑。
苏潋晴忘了他这事,愣了一瞬才勾起一点疏离的笑,“怪我糊涂,早早做好了,忘了差人送过去。”
说罢,她亲自到里头取。
不消片刻,手里抱着一件天蓝色长衫出来,“秋日穿这颜色浅了些,我便选了几个压襟搭配,常大人看看喜欢哪个?”
她把压襟一一放在袍子上以便他对比选择,一抬眸撞进常云川亮澄澄的目光里,心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