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洵在上首落座,“费知县,费栋难道不是你亲子吗?”
别说官员,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没有这般利索将自家儿子给捆来让人随意处置的。
知道犯事之人是知县之子后,季舒洵原本还以为他会包庇,或是另外想个办法让别人做替罪羊,这种情况季舒洵所见并不少。
而费知县查完这个案子之后没有半分犹豫就去将费栋骂了一顿,正要让人押下,后面费栋直接跑了,也没有半点要求他爹帮他的意思。
知县微微一顿,他也没想到季世子会问他这个问题,但在官场沉浮多年,很快便恢复如常,点点头,“回世子,正是下官之子,从小跟着他娘一块......”
似乎听到某个词眼,一旁的费栋突然挣扎起来,脸色狰狞。
季舒洵摆摆手,让人将他放开。
一放开,费栋就呸了一声,“你平日里不是说我不是你儿子吗,怎么今天反倒承认了,你想当我爹我还不想当你儿子!”
知县勃然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子,你闭嘴。”
费栋满眼恨意,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你凭什么让我闭嘴,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你和那个贱人就该一起下地狱!”说出了这句话,他身上无形的枷锁好似减轻了些。
话落,“嘭”的一声。
巴掌到肉的声响在厅内响起,费栋被他爹甩了一巴掌。
知县深呼一口气,朝季舒洵拱手,“让世子看笑话了,我也不瞒世子,这罪犯非下官之子,而是原配李氏和人通奸而生,下官如今已将罪犯带来,是要关押亦或是其它,全凭世子做主。”
费栋突然大笑了起来,咧着嘴朝面前名义上的爹啐了一口。
知县正要再打一巴掌,然后被人拦下。
那人警示道:“知县大人,这是禄阳侯府。”
季舒洵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中这几乎撕破脸皮的父子,像是在看一出闹剧。
她查到的是这父子俩确实不和,费栋住在府内离他爹最远最偏僻的屋子,环境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下人住的地方都比他好。
费栋是知县和他原配所生,分明是嫡长子,在府中不仅比不上其他庶兄妹,连住的地方都是下人都不愿住的。
他母亲是淮南富商的小姐,年少时带着很多嫁妆嫁给了还是书生的他爹,后面他爹当了知县,将她的嫁妆尽数吞了,还诬告他娘通奸,休弃后更是被关进牢狱,最后死在大牢里。
准确来说,就在费栋面前死的。
他那天去看她,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爹,说他被同窗嘲笑,爹也不管他,就连下人都爬在他头上,说他是他娘和小厮通奸生的,又说他现在的生活都是因为她,指责她活着不如死了好,费栋刚转身,他娘就撞墙死了。
他娘死后不到一月,他爹将府中受宠的姨娘抬为正妻。
新的母亲对他一点都不好,所有好的东西都往她亲生儿女那边送,他有的只是穿不完的破旧衣裳以及难以下咽的吃食。
费栋恨他娘,也恨他爹。
在知晓真相后,更恨他自已。
后面,路就走歪了。
费栋开始攀附权贵子弟,想尽办法凑到姚立绥身边。
他想让姚立绥为他娘翻案,他娘没有通奸,是他爹和妾室谋划了这一切。
但三番两次费栋说到他爹娘的事总会被打断,像是上天在和他开玩笑一般。
而这种狐假虎威的日子过久了费栋觉得挺不错,原本的想法不知何时渐渐泯灭,甚至不愿在别人面前提,况且他爹对他也客气很多,还想借着他在姚立绥面前露脸,费栋十分解气。
他也懦弱,不敢真的说出这一切,准确来说,他是凶手之一。
要不是他最后在他娘面前说的那番话,说不定他娘是可以活下去的。
费栋的心就这样慢慢扭曲。
跟在姚立绥那些权贵子弟身边久了,也觉得自已是他们之中的一员,甚至更甚,欺压百姓和女子样样不落,尤其是笑得温柔的女子。
他最最厌恶的就是他爹后来抬为正室的那个女人,在他心中,就是她撺掇他爹做那些事,偏偏脸上笑得一派温柔,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却是蛇蝎心肠,要不是她死得早,费栋恨不得将她关进牢内,让她也尝尝他母亲生前受的刑罚。
费栋欺辱女子,百姓去官府告状,自然受之不理,将人打出去。
孟母之事,本来也是这样的。
偏偏碰到了季舒洵。
季舒洵查到这些事之后,就不可能轻轻揭过。
这里面牵扯许多人命,费栋母亲的,他继母的,还有小厮丫鬟,而且还为此牵连道许多无辜的女子和家庭,更甚至还有贪污之事。
有些人被欺辱后,直接上吊或是跳河死了,也有家属报官反倒被打个半死,还有些搬离了上京,在别处讨生活。
也不全是费栋所为,更多的是他身边的下人。
费栋攀附着姚立绥,他仗着姚家的势,而他身边的下人仗着他的势。
季舒洵低头睥睨着厅中的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甚至称得上冷漠,“费知县,本世子查到了一些事。”
声音缓慢,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而形成对比的是费知县,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身形也有些僵硬。
讷讷道:“敢问世子,可是与本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