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万籁俱寂。
东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丝光线，小心翼翼的浸润着灰蒙蒙的天幕。
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土窑洞里的王满银缓缓睁开了眼睛。
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有庆和有雅两个小家伙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怪不得昨晚做梦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压在胸口上。
小心翼翼扒开他们的手，从被窝中出来，一股沁入心脾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特么的，这破窑洞迟早有一天给他推了，一点儿不暖和。”
王满银嘀咕说了一句，正想起身去拿衣服，拴着黑色围裙的兰花已经给他拿了过来。
此时的兰花，虽然依旧面黄肌瘦，但是脸颊上却多了一丝红晕，眼里水波流转，如同春天里被滋润透的鲜花。
王满银促狭看着她，“昨晚对你男人的表现还满意吧？”
兰花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
天黑了就睡觉，再多的瞌睡也没了。
怪不得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孩子，大晚上的钻进被窝，除了那事儿也没别的娱乐活动。
穿上军绿色大衣，王满银起身从昨天带回的柳条箱里拿出牙缸牙刷牙膏，他一共买了五套。
多一套备用，从此以后，他家的人必须每天刷牙，把牙刷得白白净净的。
兰花手里拿着牙刷，不知所措，小声道：“满银，你刷不就行了，我就不刷了。”
王满银嘴里泛着白沫子，含糊不清道：“咋不刷，我特意给你们买了，刷了才好嘞，牙齿坏不了。”
“让村里人看见了，指定会笑话咱家哩。”
除了知识分子和干部，谁家都没想过刷牙的事儿，饭都吃不饱还刷个求头的牙。
王满银不管不顾，“反正咱们家得刷，你以后要是不刷，就别和我嘴碰嘴。”
“谁乐意和你嘴碰嘴。”
兰花臊得脸通红，最终还是用牙缸接了一杯温水，跑到窑洞里面刷了起来。
王满银将泡沫吐干净，走进去，便看见兰花笨拙的戳着自已的嘴，泡沫里面带上一丝血色。
“满银，这是咋回事，我嘴里面咋有血。”
“没事儿，头两次刷牙都这样，说明你的牙不干净，往后就好了。”
兰花只得听他的话，刷完以后，忍不住拿出昨天自家男人买回来的玻璃镜照了起来。
“诶，好像真要白一点儿了。”
她一辈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刷牙。
王满银突然抱着她亲了一口，“让我闻闻？嗯，香多了。”
兰花轻轻拍了他一下，“没个正形的，我去看疙瘩汤好了没有，你先歇着去。”
“没我干的活儿？”
王满银伸展了一下身躯，鼓起肌肉，“我现在满身的力气没处使。”
兰花噗嗤笑了一声，疼爱的看着他，“你好好歇着吧，都有我嘞。”
王满银在窑洞里四处闲逛，打开水缸上面的盖子，里面只有浅浅的一层水，当即拿起水桶，“我去挑两桶水回来。”
兰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轻轻扬起，突然感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赶忙擦了擦眼泪。
走出窑洞，刺骨的寒风立马朝脖子灌来，王满银缩了缩脖子，将棕色雷锋帽往下拉了拉。
“这北方的冬天，不像是个人能待的地方。”
他哆哆嗦嗦从随身超市拿出一根中华香烟，用防风打火机点燃以后，深深吸了一口，苦涩的尼古丁通过肺部迅速刺激大脑神经，让他感觉好受了许多。
叼着香烟，挑着空荡荡的水桶，嘴里哼着两句听不清楚的信天游，慢悠悠走在雪地上。
原西地界的人家户喝水基本都是井水，村集体挖了几口大井，谁要用就自已去打。
东拉河的水没人喝，都是用力灌溉土地。
几口大井都在山脚，距离村口不算太远。
拐过一道背光的山坡，走过去一看，如花卷般的梯田映入眼帘，让人不由感叹劳动人民的伟大。
在梯田间，一座土窑洞在雪中若隐若现，王满银径直走过去，大声喊道：“老舅，老舅。”
没一会儿，一道身影便跑了出来，穿着身单薄衣裳，看起来像是才睡醒，激动喊着：“哥，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来人是他的表弟，叫陈建林，一个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名字，寓意了庄稼人的美好祝福。
王满银拿出一包香烟，递了一根过去，“抽没？”
陈建林眼睛一亮，赶忙接了过去，“哟，大前门香烟，还是带把的，哥，别给我爸说。”
说着，他将香烟偷偷放进裤兜，眼神直往后面瞟，生怕被发现。
“闯遍大江南北的王万里回来了？”
直到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头上盘着个灰色羊肚子毛巾，手里拿着烟枪的中年大步走了出来。
至于王万里，则是他的外号，因为他总是自吹走遍大江南北，行了万里路，所以被叫做王万里。
王满银嘿嘿笑了一声，小跑过去，将香烟递上，“老舅，我回来了，来，吃我这个。”
陈节农瞥了一眼烟盒，忍不住一个烟枪敲了过去，“见你这个样子就来气，有钱了不知道多补贴家里？光顾着自已滋润。”
敲的不疼，王满银捂着头叫了一声，“老舅，你咋空嘴白牙冤枉人，我咋可能忘了家里的娘三个，而且我还给你和舅妈带了好些东西，今晚来家里吃饭，咱们好好说说。”
陈节农冷哼一声，转身朝窑洞走去，“我看，还是你和兰花过来吃吧，你小子别看每次回来的时候挺风光，没两天就腆着个大脸过来蹭吃蹭喝。”
王满银也不拒绝，他家窑洞小得很，根本招待不住人，“行，那晚上我带兰花过来。”
“进来坐坐？”
“不坐了，我得挑水去。”
陈节农诧异看他一眼，“这才像个当家的样儿，行，去吧。”
王满银无奈，原主在别人心里的印象实在太差了，他稍微做出一些改变，就让别人觉得很新奇。
“哥，我帮你挑水。”陈建林兴致勃勃。
王满银直接给他一脚，“滚回去穿好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