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者不善
“小梦,桌上的早饭记得吃。我今晚值班,晚饭你去你乐乐姐那儿吃吧,我跟她说过了。”。庄晓梦房门外,庄炎笃笃的敲门声与叮嘱声一同响起。
庄晓梦正在补觉,被吵醒后掌管运动的脑子还没完全苏醒,但她依旧拖着自已笨重的身体下床,打开房门后倚在门框上同庄炎说道:“哥,不用了。晚上公司聚会,大家准备庆祝一下我们刚刚完成的项目设计。你跟乐乐姐说晚饭不用管我了。”。
庄炎穿上外套后,走到庄晓梦面前,露出他浅浅的宠溺般的笑容,又抬起手温柔地理顺庄晓梦睡得乱作一团的头发。轻笑一声后,才缓缓开口道:“好,别喝酒。回家的时候把车牌号发给我。”。
庄晓梦没有解释,只是轻轻点头。这场聚会,喝酒怕是免不了的,但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她只好敷衍回答了他。
庄炎是一名外科医生,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距离他升上副高职称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六年前,他在医院初见庄晓梦,是因为她犯胃病被收入急诊科;那一年,庄炎还在读研究生,也是医院重点培养的的一名优秀青年医生。席乐是浩远高中一名27岁女体育老师,她与庄炎的恋爱关系已经三年有余,俩人准备于今年秋社日过后举行婚礼。
“我都二十八了,您老人家怎么还像管未成年一样管着我啊。”,庄晓梦很感激在自已最困难的时候遇见了这位曾经往来甚少的堂哥。如今,她能再次感受到有家人的陪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都依赖于眼前这人。
“在我眼里,你多大都是个小孩子。好了,我去上班了。桌上的早饭记得吃,别忘了。”。庄炎走到大门前,换好鞋拿上车钥匙,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对着庄晓梦说完这番话,这才转身离开。
已经连续熬夜一个礼拜的庄晓梦难得有一天休息,本打算继续睡个回炉觉,可突然打来的一通电话令她不得不再次爬起来。庄晓梦艰难起身洗漱一番后,坐在饭桌前胡乱对付了几口便着急忙慌地出门去了。
此时已经过了上班高峰,倒是省了不少被堵在路上的时间。一下出租车,庄晓梦就快步朝着办公室走去,而早已等在大门口的稻子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一路小跑着向庄晓梦奔来,脸上难掩急切的神情,站定后才有些怯懦地对庄晓梦说:“总监,郗老师在楼上接待梅工,甲方要求我们把方案再改一下。”。
庄晓梦听见又要改稿,只觉脑袋上蹭蹭冒火,忍不住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又改?这份Design不是他们议会决定的吗?改了几十版最终还是改回了原版,这次又哪里不对劲了!你没说是我让你去的吗?”。
黍稻有些委屈,但奈何此时庄晓梦神情不对,她也不敢顶嘴,只敢小声说着:“我说了,没人听。梅工在工地上就直摇头,一会儿材料不对版,一会儿数据合不上。我说这是您和贾经理亲自到工地测量的,不可能有错的。梅工一怒之下把我骂了一通自已跑来了。”。
“骂你干嘛!你不是去送稿的吗?看来,我还是对他太友好了。”,庄晓梦第一次碰见这种“钉子户”,难免情绪有些激动。以往的客户虽然也会经常提出改稿的要求,但终稿敲定之后一般不会再轻易改动,除非是整体严重受到了影响;但这次这个客户不仅是与她合作多年的一家企业,还一再要求她改稿。这一次,便是终稿定了之后第二次反悔!
办公室内,庄晓梦放下背包后才不紧不慢地朝会议室走去。以往她必定会低声下气地附上脸面去倾听客户的所有无理要求,可今天这位“鲶鱼精”让她刷新了自已对过往所有客户的认知,从前不断让她改稿的人如今在她心中也变成了如“观世音”一般的善良存在。
会议室内,郗睿淇正面带微笑与梅工解释,但从梅工的表情看来,俩人之间的交流并不顺畅。郗睿淇一见庄晓梦,长舒一口气,赶紧向此时正坐在长桌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的梅工介绍说:“梅工,这是我们的设计总监,庄总监。”。
梅工微侧着身,斜睨一眼庄晓梦,随即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相迎,并说:“哟!难得一见我们的大美女设计师呀!年纪轻轻就坐上设计总监的位置,真是久仰大名了!”。
庄晓梦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位梅工;西装革履的打扮,个头儿不高,身材圆润,那张圆盘子脸被太阳晒的黝黑,看样貌似乎快要和自已父亲同辈,就是说话间总是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儿,一看就不像是一位善茬儿。她没有打破这场平静,只是淡淡地说着:“梅工是吧?以往我们都是和贾经理对接,怎的今日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梅工那双不怀好意的放光的眼神在庄晓梦身上不停地扫描,专注得就连他自已也没有注意到自已的神色早已将他所有的心事出卖了。只见他依旧咧着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设计图和现场不符。贾经理那个外行人除了销售啥也不懂,看不出工程设计上的缺陷,我作为工地负责人,当然得亲自来一趟了。”。
庄晓梦被梅工盯得浑身不自在,也不搭理梅工早已举起准备与她相握的那只手,径直越过他走向最深处位置坐下。庄晓梦将方才郗睿淇和梅工讨论过后的设计图纸拿到面前仔细端详,除了新标注出来的几处略有不同的数据,便再也看不出有哪里不对,这才又抬起头看向梅工说:“这几处我们测量的时候也发现了,但贾经理说只稍加处理一下就可填平,也不碍事。倒是我听说贾经理原是学建筑设计,且有工程师证,虽不知他在建筑业有多少年的资历,但怎的也不会完全是一外行人吧?再说,这份图纸不是您和贾经理一同看过之后才决定的吗?”。
庄晓梦听出梅工的意思,想来贾经理和梅工俩人之间有些误会。但他俩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庄晓梦不想过问,只是这话里话外间似乎质疑的是庄晓梦的专业性,倒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了。
被庄晓梦无视的梅工觉得自已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方才的客气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他冷哼一声,收起笑容,无比严肃地看向庄晓梦说道:“不碍事?工程上即便是零点几的误差都有可能带来极大的祸患,庄总监这番话倒是说得有些太过不负责任了。我是工程负责人,当然是我说了算。贾经理一个管销售的,在我这儿可没什么话语权。今天我说要改就得改。”。
郗睿淇见两人似乎都有些沉不住气,一上来就掐得个水火不容,赶紧上前劝说道:“是是是,梅工是总工程师,当然您说了算。庄总监也不是说不负责任,只是您刚才说的那几处问题,只要切点儿材料就可以补上,应该不至于要推翻整个儿设计图重新来过吧?”。
梅工瞟了一眼郗睿淇,方才庄晓梦那般瞧他不起的模样让他隐隐心中窝火,随即便不依不饶地说着:“是吗?工程上可是容不得有半点马虎。我是看在盛副总的面子上才坐在这儿跟你们浪费唇舌,不然我换谁不能做这份设计稿?”。
庄晓梦见此人定是要小题大做,心中虽也是一团火,但见郗睿淇在一边低声下气地求和,便也不忍将这份众人辛苦了半个月熬夜加班才做好的项目就此毁掉,于是只好沉下气来,柔声回道:“好,既然要改,那就麻烦梅工指点指点,到底是哪里不合您的要求?”。
梅工见庄晓梦突然软下声来,以为是自已的话震住了她,这才又恢复刚才的笑容,坐在庄晓梦右侧座椅上,阴阳怪气地说着:“庄总监哪里的话。虽说遍地都是能画图的人,但能完完全全照着盛副总的意思完成设计稿的人,整个儿阳城除了你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指点倒是不敢,只不过我明天要会审,所以还得劳烦庄总监今天之内把设计稿完成,不然我这边......”。
庄晓梦瞥了一眼梅工,早已猜出他此番目的,虽是不情愿却也无法拒绝,便咬牙回道:“梅工谦虚了。既然您有要求,我们只管配合就好,只要能达到您的标准。”。
郗睿淇送走梅工便来到庄晓梦办公室,与她讨论起设计稿的事:“难不成又要把大家叫回来吗?这一个月以来为了赶稿,大家几乎都住在公司里了,再这么下去怕是都要熬不住了。”。
庄晓梦又怎会不知?虽然她不参与设计,可每日要与众多项目负责人接洽,也是忙得黑白颠倒,偶尔团队半夜有了困难她还得赶来做紧急决策,并没比手底下的人好到哪里去。见状,庄晓梦这才解释道:“不会,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吧!这两个月大项目是一个接一个,钱再多也挣不完的,这个稿子我来改就行。他不是点名让我来做嘛,你们做说不定又得遭他挑拣。再者,你别忘了搞设计我可是拿手的。只是大家这半个月的心血可能要付之东流了。”。
郗睿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庄晓梦不愿继续与他交流,这才无奈离开庄晓梦办公室。
办公大厅内,黍稻眼见着郗睿淇从庄晓梦办公室出来,等到他回到自已工位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向他靠近,小声嘀咕着:“师父,总监怎么说啊?真要改吗?我看那梅工刚才走的时候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来气。明明是他们自已敲定的方案,怎么说推就推呢!”。
郗睿淇打开电脑,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将方才梅工标注出来的几处问题一一找出,神情凝重地盯着设计稿,一句话也不说。原稿被庄晓梦留了下来,但他并不想让庄晓梦一个人担起责任;虽然俩人是同龄人,但他内心是佩服庄晓梦的。对于庄晓梦坐上设计总监的位置,别人可能不了解,但他最清楚不过;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十年前就一路陪着她走到现在的人。
“黍稻,你能看得出这份稿子有什么问题吗?”,郗睿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嘴里喃喃地说道。
“啊?哦。”,黍稻被郗睿淇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难倒,也同他一样紧盯着屏幕,仿佛要将自已也嵌进那份设计稿内一样。半晌过后她才皱着眉头缓缓说起:“嗯......看不出来。框架结构、腰线、滴水线什么的我都仔细看了,就是构造柱和圈梁那块儿我没看懂。而且......我倒觉得原来的方案更符合。”。
郗睿淇也有些不解地自顾自说着:“问题就出在这儿!我们都觉得原版更符合,所以这也变相的困住了我们自已。梅工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他提出来的那几处数据虽然刚刚和晓梦再次核对过,我们并没有错,但轴线上有几处位置还可以调整调整。行啊!小稻子!这么难的设计图都能看了,看来上学的时候还是用了心的哈!”。
“师父,您这是夸人吗?”,黍稻有些不甘心地嘟起小嘴看向郗睿淇。
郗睿淇没有回答,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立马端坐在电脑前开始对着那张设计稿修修改改。
黍稻是一名刚刚本科毕业来公司实习的助理设计师,原本是直属于庄晓梦的。但庄晓梦去年刚刚升为设计总监,今年更是很少亲自画图设计,便将她分配给了郗睿淇。
自打梅工走后,庄晓梦就没有离开过办公室。眼见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郗睿淇也没有挪动半分的打算,黍稻也不敢打搅二人,便擅作主张点了份外卖。
外卖到后,黍稻小心翼翼地询问郗睿淇要不要吃饭,只见他仍埋着头认真修改方案,看也不看她一眼。于是,黍稻又去敲庄晓梦办公室的门,可依旧没有回应。帮不上忙的黍稻垂头丧气地从楼上下来,这时正巧碰上起身去方便的郗睿淇。郗睿淇正在脑海里思考接下来的线该划在何处时,一抬头就见着黍稻那闷闷不乐的模样。